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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棉之祸:美国深度解析

发布日期:2023-10-02 来源: 网络 阅读量(

  前面我们讨论了资本如何利用说客影响政客,从而达到控制的目的。同时以具体的人和事揭示了说客和政客之间的利益共生关系。这一篇,我想要从一个个案入手,具体地看一看事情的实际流程。进一步揭示一下资本–说客–政客–法案的具体过程。第109届美国国会在2001到2006年间酝酿和通过的“公平”法案(FAIR: Fairness in Asbestos Injury Resolution Act)及其围绕这个法案相关各方进行的游说博弈,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所以被我选来做我们解剖用的麻雀。这个法案中的Asbestos。就是石棉。

  石棉是一种天然的纤维状的硅酸盐类矿物质。由于具有良好的隔热、耐磨、耐腐蚀和绝缘等特性,石棉曾经被广泛应用于建设材料、电器制品、汽车、家庭用品等。但是在1970年發現,石棉纤维对人體有害,吸入石棉粉尘不仅會导致肺部纤维化,形成肺塵病,還能诱发支气管肺癌、胸腹膜间皮瘤和其他恶性肿瘤。而且其潜伏期可长达20到40年。这就是我在标题中所说的石棉之祸。据预测,到2020年,因石棉公害引发的肺癌而致死的患者,在欧洲将达到50万人。在美国,到2003年11月为止,由于石棉伤害索赔造成的成本,已经超过540亿美元,并导致69家美国公司因此而破产。(参考文献)

  为了阻止这样一股诉讼和破产的大潮,与石棉生产和使用有关的商家主张设立一个由各家共同出资的信托基金来负责所有石棉伤害的赔偿,从而杜绝受害者分别向商家提起诉讼的现状。迄止同一时间,他们提出的基金额已高达一千一百四十亿美金($114 billion)。一方面,工会方面觉得基金金额太少,不足以支付相关费用。另外一方面,律师业界也投入金钱游说国会,反对设立基金的办法。因为这样必然会减少相关的诉讼,从而不利于靠诉讼为生的律师们。为了这个石棉之祸,利益各方,调动了巨大的资源,企图影响国会,作出有利于自己的法律安排。附表列出的是参与游说相关法律的利益各方达189家。其中有工会(12家)和律师一方的,但是更多的当然是相关资本方的代表。如果我们接受所谓工会代表劳工大众的假说,(虽然这个假说并不成立。相关讨论,请参见本人与工会相关的系列文章。)从这个单子,可以看出劳工大众与资本的力量对比。我们在这里讨论的石棉研究小组,只是众多参与博弈者中的代表大资本的其中一员。

  与众多的传统的石棉之祸辩护者不同,石棉研究小组(Asbestos Study Group)是由一些非石棉产品的生产者,而是石棉产品的使用者所组成。其中有著名的大公司哈里伯顿公司(Halliburton),霍尼韦尔(Honeywell ),维亚康姆(Viacom ),和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等等。比方说通用公司生产的涡轮发动机,就要用到石棉产品作为绝缘或者隔热材料。由于这些公司都是财力雄厚的大公司,当他们加入战团,出手自是不凡。在2001至2006几年中,他们仅仅为雇用“史威德勒,柏林等”这一家游说公司的一个单一合同,就花费三千三百四十二万美元之巨(见上表)。其中的2003年一年,就支付高达千万美元。不仅如此,这个为了通过说客来影响政客而专门成立的所谓研究小组,同时或先后还雇用其他游说公司,其总花费也高达五百五十四万美金(见下表)。两者相加,使该集团在石棉游说上的总花销达三千八百九十六万美元。

  石棉研究小组(Asbestos Study Group)雇史威德勒,柏林等(Swidler, Berlin et al),游说“公平”(FAIR: Fairness in Asbestos Injury Resolution Act)法案,是有史以来资本利用游说影响的最大一笔单一合同。深入分析这一笔合同有利于我们看清美国的本质。而分析这个问题,当然要从我们前面所揭示的说客与政客的利益共同体的关系入手。(待续)

  【注】Swidler, Berlin et al公司于2006年合并于Bingham McCutchen LLP公司。所以虽然公司名称有两个,但是实际上还是同一合同,所以列为一表。因为该合同的大部分是在合并前实施的,所以在指称时仍然以Swidler, Berlin et al为主。

  【注】本文以及其他系列文章所引用的数据,如非特别注明,皆来自The Center for Responsive Politics及其网站。欲获得最新数据,请直接查阅原址。谢谢。

  石棉研究小组(Asbestos Study Group)雇史威德勒,柏林等(Swidler, Berlin et al),游说“公平”(FAIR: Fairness in Asbestos Injury Resolution Act)法案,是有史以来资本利用游说影响的最大一笔单一合同。深入分析这一笔合同有利于我们看清美国的本质。而分析这个问题,当然要从我们前面所揭示的说客与政客的利益共同体的关系入手。

  从2001年开始,石棉研究小组(Asbestos Study Group)投入$80,000试水史威德勒,柏林等(Swidler, Berlin et al)公司,开始进行有关石棉的游说工作。石棉研究小组必定认定史威德勒,柏林等具有对立法和行政当局有巨大影响力,所以接下来不惜投入巨额金钱。虽然具体原因局外人很难了解,但是分析相关说客的情况,可以得出不离十的结果。史威德勒,柏林等直接被雇用为石棉研究小组游说的说客各年有变化,大致维持在九人左右,其中也有菜鸟,但关键有五人,值得详细介绍。

  第一人名叫布赖恩W菲兹杰拉德(Brian W.Fitzgerald)。此人1979年前就是一家游说公司Bingham McCutchen LLP的合伙人(partner),有意思的是,1979-1980,这位印第安纳大学毕业的法学学士,到参议院的参议院宪法立法小组委员会(Senate Judiciary Subcommittee on Constitution)做了一年多法律秘书(Law Clerk)。算是在政界高层混了个脸熟。当时他的老板是党参议员伯奇贝赫(Birch Bayh)。1998-2005,他成了史威德勒,柏林等的合伙人。此人还是另外一家游说公司PCT Government Relations的合伙人。2010年,他还有一家他自己的游说公司。公司干脆就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叫做Fitzgerald, Brian,接了一单微软(Microsoft)的二十多万美金的游说生意。游说国会修改IRS税法,以便减免微软的开发方面的税收。可见他是专门靠游说发财的专家,绝非菜鸟可比。此人还是党历年的金主,比如2005和06年各捐金$22,765,07和08年各捐金$16,400。

  第三人也是大人物。噶瑞噶兰特(Gary Gallant)1999年加盟Swidler, Berlin et al前,为美国众议院资深议员吉姆萨克斯通(Jim Saxton)做过九年的幕僚长(chief of Stuff).而他的这位主人萨克斯通,曾经担任过联邦联合经济委员会主席(Joint Economic Committee),众议院自然资源委员会(House Natural Resources Committee),众议院军方服务委员会(Hous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成员。又做过游说公司AM General Corp的董事会成员。1976年他回到新泽西州,竞选州参议员成功,任参议员直到1981年。1982-2009年,吉姆萨克斯通再次进入美国国会任议员长达27年之久。离任之后,尽管联邦有法律禁止政客一年内做说客,他仍然马上参加游说公司Duane Morris Government Affairs担任管理主管(Managing Director)一职。一年以后,他注册成立了自己的游说公司吉姆萨克斯通有限公司(Jim Saxton LLC)。与我们上次介绍过的舒斯特和他的幕僚长搭档一样,噶瑞噶兰特在萨克斯通正当红的时候,干起了说客的生意。朝中有如此人手握大权,难怪石棉研究小组愿意出大价钱雇用他。

  第四人更是了不起的人物。小瑟古德马歇尔(Thurgood Marshall, Jr。)同名父亲是美国最高法院官。小瑟古德马歇尔2001年作为合伙人加盟Swidler, Berlin et al。此前在联邦政府担任各种高级职务达20年之久。他于1981年毕业于维吉尼亚法学院,从华盛顿美国地区法院(US District Court for DC)从官(clerk)做起。三年后成了阿尔戈尔的顾问(Counsel)。88年到82年成了参议院司法委员会(Senate Judiciary Committee)的顾问(Counsel)。接下来,从1993到2000年,他一直为副总统戈尔工作。先是做立法事务处长(Director, Legislative Affairs),然后任内阁助理卿(Cabinet Assistant Sec)。这一路走来,既有家族渊源,又有自身丰厚资历,人脉自然就很悠长。当然成为游说公司招募的不二人选。不光一上来就是合伙人,而且相继成为其他两家游说公司的合伙人。可见他是充分认识到和完美利用好自己的资源。此人自2003年开始,每年必定向党献金$15,000 到$20,000元。说此人了不起,因为他是副总统的亲信。副总统何许人也?美国副总统在行政上虽然只是备位国家元首,没有实际权力。但是在立法部门,可是参议院议长(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Senate),那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虽然2001年以后戈尔已不在位,但其影响和人脉自然不会立即消失。所以说此人了不起的人物,一点也不为过。此外,小瑟古德马歇尔还是美国邮政的董事会(Board of Governors of the United States Postal Service)董事,福特基金会董事。很有意思的是,他还是美国公司(Corrections Corporation of America)的执行董事。这是美国最大的一家囚禁和转运犯人的公司。(注:corrections翻译成公司,只是为了中文读者便于理解其性质。二者并不完全对应。)该公司在全国范围内拥有和管理多达60所监狱,90,000个床位。公司的总部在田纳西(Nashville, Tennessee),正是戈尔起家的州。联系到马歇尔父亲的高法背景,从这个事情可以看得出,在美国,公器和私利是如何完美结合在大腕的手中的。

  前面介绍的五人只是一个说客群体与政客和他们背后的雇主–资本方–关系的一个缩影。就以石棉研究小组一家针对石棉之祸进行的游说而论,几年之间,他们还雇用了其他几家有所公司,总共受雇的说客数在最高点2005年达46人,其中的35人都有这种曾经在政府或者国会担任过重要职务的经历。或者过去的老板仍然在掌握着重要的权利,像舒斯特( Bud Shuster )和安艾帊德(Ann Eppard),噶兰特(Gary Gallant)与萨克斯通(Jim Saxton)那样的关系,或者自己本人过去就是大佬,像萨克斯通(Jim Saxton)。在雇主(client)说客(lobbyist)和政客(politician)之间的这样一种利益关系,就算是傻子也能悟出一点味道来吧?他们游说的对象,首先是参众两院,国会预算委员会(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国会经济委员会(Council of Economic Advisers),其次还有白宫(White House),财政部(Dept of Treasury)。游说的内容包括民法(Torts),医保事务(Health Issues)税收(Taxes)和联邦预算分配(Fed Budget & Appropriations)。这种影响是对国家生活的全方位的影响。从这一点我们看到的,难道还不是资本怎样强化(empower)它的主人的巨大影响力的生动事例吗?

  前面我们已经介绍过,游说飞机,火车,汽车,沥青和混凝土道路,反射镜,和广告牌的,当然是去找交通和基建委员会(House Transportation and Infrastructure Committee) 主席舒斯特。金钱自然会流入他的账户。而他获得的主要献金金主都与建设和运输等行业相关。下面,让我借用医保方面的例子进一步说明献金与游说提案之间的直接关系。比方说麦肯(John McCain),在他所接受的所有其他的来源的献金之外,二十二家与医保有关的利益集团向他提供过献金,他们雇用的184家说客也向他提供献金献金。两个来源的金额相当,总计近百万元。而美国医药研究和制造(Pharmaceutical Rsrch & Mfrs of America)总共雇用131家游说公司向32名议员游说,并向他们献金十余万元,而这些议员们收到的来自这131位说客的金钱则达到上百万元。同样,说客琳达塔普林(Tarplin, Linda E)受七家公司委托游说26位相关的议员,她自己捐金近六万美金,而她的主子们则向这些议员捐金近80万元。

  游说活动在美国从联邦到地方的每一个级别广泛存在。在联邦一级,上自参众两院,白宫,下至美国和平队(Peace Corps)和农业信用管理处(Farm Credit Administration),都有说客的身影。

  右表列出的是美国有报告的游说活动对象前十名的 情况。以众议院一家为例,从1998到2011年这十二年间,发生过463,782件说客游说。平均每天大致发生106件。参议院的情况差不多。连一个小小的国防部,每天也有大约8件游说在进行中。这里我们还不用考虑每一个游说案例持续的时间长度。像石棉研究小组的游说活动,差不多进行了十年之久。而石棉研究小组还只是从资本一方进行石棉游说的177家中的一家而已。读者可以想象一下这个游说的力度和强度。背后有多少金钱在资本家、说客和政客三方之间流动。当然这里最为powerful的,既不是说客,更不是政客们。最为powerful的,其实是金钱资本。以前我们说到竞选经费(political contribution),说到行动委员会(PAC)的时候,因为涉及到选举和一人一票的投票这一层,很多人都不容易看到金钱的决定性的作用。现在,到了这一个层面,一切就都很直接了。相信人们更容易了解这三者的关系了。

  大家肯定已经注意到了法律人才与美国的关系。很多政客都是律师出身。现在应该知道,说客们也大多是法律专才。K街上的游说公司,全部都是法律公司。 美国是个法制国家。与金钱相结合的法律精英统治这个国家。上次有一位朋友告诉我说:“不识字吗?告他们呀!” 好像对于社会的问题,一切都可以通过法律的形式来解决。其实游说就是走的法律解决的路线。是打最高级的官司。从立法的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官司。试想如果关于石棉官司的一切问题已经从立法院得到了有利于资方的解决,那么一众受害人出入各级法院还有多大的意义呢。

  非常有意思的是,石棉研究小组雇佣的说客,主要是党的金主。他们背后的大佬,也都是党的大佬。这把我们引向另外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就是说党是代表社会下层和劳工大众这样一个迷思。其实共和两党在具体执政的一些理念上容有不同,但是从根本上二者的区别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大。正如我在这个系列开始的时候就说过的。美国的从本质上讲,其实就是金钱控制下的精英政府。 是一种为精英们作出的巧妙的制度安排。安排下的选举,实质上是一种使统治阶级精英执政合法化的程序。美国的本质,就是一个由民众在定期的、有程序和有规则的竞争性选举中选择由这个统治阶级中的一部分人或派别来合法执政的体制。无论选举的结果如何,对统治阶级的统治不会有根本性的改变。 所以以为金钱既流向共和党,也流向党,所以不可以操纵和安排,更不可收买的看法,其实是相当幼稚的。

  接下来的一个专题,我会着重讨论美国体制下的政客。可以打破其他的一些迷思。欢迎感兴趣的读者回来。